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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.01寂寞的由來    

 

我姓郝,名叫吉墨,當初會有這樣的名字,應該是爹娘希望我能好好的舞文弄墨,做個了不起的讀書人吧!只可惜我還沒能來得及親自問上他們,老天爺便提早召喚倆老回歸西方取經去了,獨留我孤單的待在這個世間,仰望天空、無所適從。

那年的我,不過才兩歲而已,講話都還不太清楚呢,就這麼被送到了外婆家去。別問我為什麼是外婆,兩歲的娃兒怎麼會懂得大人的世界呢?我只知道外婆對我很好,而且僅有的一位阿姨也對我很好。唯一遺憾的是,在這單薄的家裡,僅剩我一個男丁而已,一個九十公分大小、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娃娃。

想當然,我的名字成了一種宿命般的魔咒,彷彿是因為它,我才註定了如此伶仃的命運。阿姨一度想替我改名,但外婆卻不肯,因為她認為,那是爸媽唯一留給我的紀念和期望;所以吉墨成了寂寞,而且還是「好寂寞」。

可有趣的是,我從不缺朋友,而且他們多半都對我很好,或許是因為那樣的身世背景,搭上這莞爾的名字,以至於特別容易吸引到旁人的好奇與憐憫吧!自小到大,我一直都是班上最令人朗朗上口且不易遺忘的人。畢竟多少人能擁有如此特殊的稱呼呢?喊一聲「寂寞」,彷彿不只是叫出一個人的名字而已,還能把自己內心裡的孤獨都給宣洩出來。倘若再把姓氏給加了上去,那「好寂寞」這三個字,宛如像是現實中的自我在對世界呼喚一般,要想讓人忘記當真是不太容易。

然而,由於外婆年紀大阿姨工作忙,所以多半時刻我都是鬼混在朋友家裡,不僅是希望能有個玩伴,更是害怕一個人孤孤單單,結果就這麼養成了四處遊蕩的習慣。幸好我一直都沒變壞,更未曾想過要加入黑幫,因為那些稱兄道弟卻不講道義的人,向來喜歡嘲笑像我這樣的名字,以至於我壓根都不曾想過要和他們親近,或許這正是名字帶給我最大的庇蔭吧?

也許是因為爹娘走得早、親人陪得少,以至於我很重視友情,只要是真心以對的朋友,無論何時需要,我總是盡力配合。這種人格特質和生活習性,註定了很難維繫長久的男女關係,畢竟在愛情的世界裡,誰容得下自己的順位比對方的朋友還要來得低呢!為此,每每在深入交往之前,我總是會對愛上我的女人說道:

「我可以愛妳,也願意疼妳,但請別試著改變我和朋友之間的關係,更別強迫我在兩者之間做出抉擇,好嗎?」

剛開始,每個女人都點頭說「嗯!」然後一臉幸福地把頭給埋進我的懷裡,開心地張望著。

可過不了多久,她們原本上揚的嘴角,就會慢慢趨平成一條直線,又過了一段時間後,那道水平的線條,便會逐步下彎成一道下弦的弧度;自此,微笑變成了埋怨。終於,她們再也忍受不了,忍受不了愛情的重要性竟比友誼低。

因為在兩人的世界裡,根本容不下一粒砂,更何況還是一群人!這些女人終究是要我做出抉擇,只是我不懂,不懂為何不能兩者都要呢?即便朋友們佔據了我的思緒和時間,但妳可是擁有了我的身體和心靈啊,難道這樣還不夠嗎?我想應該是不夠的,不然不會每段感情都這麼無疾而終。

經過了那麼多次愛的洗禮後,我徹底明白了自己要的愛很特別,而且那個女人肯定得非常不一樣。我知道這很難找,所以乾脆就不再找了,一切都隨緣吧!因此結婚對我來說,是件遙不可及的事;更何況也不會有來自長輩的壓力,這更讓我益加地有恃無恐,直到遇見「閃亮」之前,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改變的一天。

話說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心靈啟蒙是來自於高中時期,不是因為同學或老師,而是由於外婆走了。十七歲和兩歲最大的差異,是在於你懂得心痛;當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,失去不會給人帶來立即性的傷害,可在似懂非懂的那一刻,它卻會讓人以為世界就這麼停了下來。

我一直都不想因為自己的名字而承認寂寞的存在,但那次我真有想要改名的衝動。這件事逼得我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未來,假設這單薄的家,有天僅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,那會是什麼樣的生活?當時的我沒找著答案,只覺得茫然。

後來在第二次啟蒙的時候,我以為自己找到了,畢竟戀愛總是會有海誓山盟、甜言蜜語,只可惜那依舊不是真的答案。因為年少難免輕狂,衝動都不會有好下場。有些事情就是那麼詭異,縱使你想破了頭,塞給自己無數的回應,可在時候未到的情況下,即便那答案再美、再迷人,也全是毫無意義的。

直到而立之年,看著好友挽起新娘步入了紅毯,這才開始懷疑起自己,是否真心地想要孤獨一生。你知道的,婚禮總免不了會令人目眩神迷,而就在那時,「閃亮」出現了。

「閃亮」是我在大學時期畢聯會上所認識的異性朋友,我念設計,她讀企管。這女生不是校花型的瓶子,可無論在哪兒,卻都比校花還要來得搶眼,只不過搶眼並不代表搶手,吸睛更不同於誘人。她那俏麗的短髮、犀利的口才、明亮的笑顏、俐落的處事、上昂的下巴;讓每個想要親近她的男生都自然而然地望之怯步,甚至逃之夭夭。所以說:「精明幹練」在男生眼裡,似乎終究是一層看不見的絕緣體。

甭說,我們相識的開場依舊和名字脫不了干係:

「郝吉墨!這應該不是你的筆名吧?」

「不是,但妳也可以把它當作是筆名,這樣我比較不會感到尷尬。」

或許是由於名字的關係,以至於我們快速地拉近了距離,但也可能是因為我對精明幹練沒啥感覺,所以互動起來毫無芥蒂。編畢業紀念冊的那段日子裡,即便我們無話不談,可關係卻沒有進階發展,加上畢了業後就各奔東西,很自然地便不再對彼此存有任何的期望與想像了。

然而,多年後在那場朋友的婚禮上,我壓根都沒想到過會遇見她,剛開始交錯視線時我並沒有認出人來,可冥冥中似乎有某種引力,硬是把我們倆給牽扯在了一塊。

「天啊!你不是寂寞嗎?怎麼一點都沒有變呢。」

「妳是…」

「我是廖芸晴,不記得了嗎?閃亮啊!」

「嗄…妳是閃亮?是那個企管系的代表!怎麼會變那麼多呀?」

「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到底是變好還是變壞?」

「當然是…變好啊,頭髮長了,還化了妝,而且穿得很…時尚,超有型的。」

說老實話,我當真是擠不出太多的形容詞來,因為她變得很女人,不是說她以前不女人,而是說現在這個女人和當年的她很不一樣,雖然幹練的銳氣未減,但卻增添了幾許柔媚的氣息,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,改變她的,正是兩場痛徹心扉的戀情。

就這樣,她竟從女方桌移到了男方桌,我們從新人進場,一直聊到了送客給糖。那次偶遇,感覺竟是如此不同,我發覺自己似乎對她有了不同於以往的期待,而她是否同樣也感受到了這份渴盼,我不得而知。只是從那天開始,我們每個月都會通一次網路電話與電子郵件,雖然聊得盡是些生活瑣事、人生際遇,可卻常是久久都斷不了話題,沒約會碰面的原因是由於她經常出差、周遊列國,無怪乎過去她的每段戀情都會以分手收場。

從這一點來看,我們倒是還挺像的,都沒有辦法把自己完整的奉獻給另外一個人。我放不下朋友,她拋不開工作,我們都需要一個很大的空間,一個比愛人順位還要高的選擇。結果,就這麼過了五年,我們竟不知不覺的晉身為男女朋友,但雖說是男女朋友,可相聚的時間卻依舊沒有很多,或許正是因為如此,我們這類型的人才能持續地攪和在一塊兒吧。

更神奇的是,兩年後我們竟然決定要結婚了,到底是什麼原因改變了我們呢?

我覺得應該是歲月吧,因為當你走到了三十的尾巴,身旁的朋友多半都已經步入了婚姻,有些甚至還把禮堂當成是禮拜在做,三不五時就會這麼進出一次,搞得朋友們都快失去耐心了,最後參加婚宴的目的不再是因著祝福,而是為了好久不見的朋友要聚個餐。

而人生一旦在有了另外一半後,自由度便會跟著少掉一半,更何況後續還會有孩子的誕生,當兩人世界昇華成為家庭,那自由度更是會迅速銳減至一個百分點而已。自此,你們每次相聚的時間,會從一天、半天,急速縮減至兩、三個小時,而且多半時刻他都還得要攜家帶眷的出動,結果聚會談心就此成了聚餐談父母經。

於是我開始發現到,自己的時間竟然愈空愈多,多到會讓人想要用愛情來加以填補,因此在沒有太多掙扎的情況下,歲月自動替我把愛情的位階給升高了一級。然而對閃亮來說,歲月給的多半卻是壓力,來自父母、工作、社會和生理上的壓力,讓她感到滿滿的疲累,甚至是需要找個合適的方法來卸除掉那些壓力。

結果我們就這麼結了婚。乍聽之下好像有那麼點不得不的感覺,但其實一點都沒有。對我們來說,這一切應該是順其自然,因為我們依舊都想保有心中期望的那份自由度,都還不願意改變自己太多,可卻又想要在生活中添加些愛的成份,所以結婚是一種嘗試,也是一種選擇,只是這份想望,或許將來也會隨著歲月而再次改變吧!

猶記得那天我半開玩笑地對著她說:「我們結婚好嗎?」

只見她微微愣了一下,沒多久便轉過頭來看著我說:「好啊!不過有兩件事你得先答應我。」

「嗯~嗯!」我皺了下眉,好生思索地聽著。

「第一,如果你變了心,又或者愛上了別人,一定得要告訴我,千萬別讓我最後一個才知道。第二,當我看起來比你還老的時候,不管用盡什麼方法,你都必須把自己變得和我一樣老才行。做得到嗎?」

「就這樣?沒有別的了嗎?」我原以為會是什麼掏心掏肺、斷手斷腳的誓言,抑或是鼻屎黏桌、廁所關門這類生活習慣的驟然改變,卻沒料到竟是這般稀奇古怪的要求。

第一點我尚可理解,但第二點實在是有點納悶了。假設換成是我看起來比她還老的時候呢?她也會這樣做嗎?切…這要求未免也太過無厘頭了點,只能說女人心海底針,至少她沒要求辦一場世紀奢華的盛大婚禮,或者堅持什麼逼死人不償命的求婚鬼點子,所以我當然是爽快地答應了;於是,我們就這麼步入了禮堂。

直到後來,我才想通了第二點。

雖然我很早熟,但卻天生長著一副娃娃臉,剛踏入社會的時候,總覺得這樣子挺吃虧的,但隨著歲月的增長、紋路的刻劃,才慢慢體會到,原來擁有一副娃娃臉是件多麼美好的事。尤其是在這個以外貌為主的社會裡,當你走在四十的鋼索上,怨嘆著青春遠逝、內外超熟的時候,一張看似年輕的臉龐,會是多麼具有遮人眼目的功效啊!即便那只是一種掩耳盜鈴的心態,但卻會令人天真的以為,自己青春的尾巴比別人還要長,特別是當你和同年紀的人站在一塊時,那種莫名的自信更是會毫無來由的升起。

而這種心態和現象,雖然可以存在於朋友或路人之中,但卻絕不能橫亙在夫妻或情侶間,因為那會令人覺得沒有安全感,尤其是當男生看起來比女生還要年輕時,那份不安會迅速擴散,這關鍵其實不在事實的真相,而是在於心理的感受!

所以說表象總是能迷惑人心,什麼內在比外在重要、心美人就跟著美,應該只是用來安慰自己和欺騙別人用的吧?無論我們歷經過多少歲月的洗禮,閱覽過幾許經驗的傳承,似乎仍舊難逃被表象矇蔽的過程,唯一的差別不過是在於:歷練愈多的人,愈能及早發現事實罷了。

 

 

 

北川舞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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